2008年7月20日 星期日

自然定律——試析《女幽》


“天命之謂性,率性之謂道,修道之謂教。道也者,不可須臾離也;可離非道也。”
《中庸·第一章》



闊別多年再看舞台呈現,雖然很累(慣例地沒睡好)卻心情很好。《女幽》乃壽板李瑞強之作;張忠勇、黃慧思、李瑞強、邱冠南演出,它不是任何一種舞台劇,而是舞踏,屬大馬少有的演出。《女幽》冊子簡介寫到該表演呈現的是“混沌中的輪回,色與戒的相空”。《女幽》共分三闕呈現:琉璃色相、八苦沉淵及鏡花水月。

燈光突滅,整個劇場陷入一片虛靜黑暗。墻上漸漸亮起微光,緩緩照射出畫面。一個剃光頭的男人的背影合着他緩慢的節奏,一筆一畫,沾墨着字。畫面上出現過最深刻的字,可以組成:不生不滅,不垢不淨,不增不減(出自《心經》)。修道者所修之道,可謂中庸。在色與戒之間達到平衡。

舞者隨着音樂步入,第一
開始。

鐘聲敲響,修道者開始打坐,遁入冥想。女舞者(女幽/女體的象徵,色者也),持光閃現,隨即消失。爾後三個舞者緩緩入場。琉璃色相,色(欲望)與戒(壓制)的交雜。台上僅出現三組顔色,白色(主色)、黑色(對比色)和紅色及燈光的昏黃(輔色,用於襯托與突顯)。三個舞者,前者著黑、後者著白,位中者則黑白參半。三者表情,隨修道者心緒之起伏而轉變,是修道者心緒的反映。服著白者,喻為正面思維;黑者反之持惡對立,兩者立場鮮明。而黑白參半,按此推理,必然就是兩邊擺渡不定。

色(欲望),對於一個男性而言,往往被視為對女體的渴望(也是男性對於欲最鮮明的索求)。若撇開性別,廣義言之,色還可以包括人類對一切欲望的貪求、對美的迷戀。比如:物質享受、美食等等。從而它一概被打上負面的指標。然而它是人類心裏自然產生的,毋庸學習無需授受,與生俱來的。這是無可否認的事實。琉璃(塵世)七彩炫目奪人,怎會叫人不心動?一場拔河之戰,在所難免

修行者戒色以致清心寡欲,達至修心平氣,頓悟出"空"。然而,戒是人爲的,並非與生俱來。它是後天的壓制行爲。以人爲(後天)對抗自然(先天),必然就會 產生痛苦與難受。然而,對修道者而言,熬過這一切苦,就是重生。於是,台前的舞者,表情總是起伏不定。時而自在浮動;時而緊綳掙扎,時而三者穩居共存;時 而中者左右爲難。他企圖掙脫色欲之誘惑以達心緒平靜。卻因爲雜念滋生,強行戒之而顯痛苦。就如靜坐如果無法靜心,則會走火入魔同一道理。

幾番掙扎,身著黑者最終還是往前,跨過紅矮几(界限)。連帶領著黑白參半者也無從自我地跟隨。他們戰勝了企圖捆綁的戒(非自然),拉著頭頂上的燈(琉璃),掌握著欲望的放釋,表情那麽縱容。修道者抓起一把供花瓣,痛苦地抵抗。難耐沖上極限,他不由自主地灑出供花瓣,仿佛灑下企圖戒掉色的心。自然終究無從抵抗。

第二
,八苦沉淵。

延續第一開始前墻上投影的片段靜坐不成改抄《心經》。場景換上讓人斃氣的艷紅,刺眼。三個舞者這一次演繹的依然是心緒的換化。然而,爲何貫徹紅色?想必是隱喻著毀滅。據説,抄寫《心經》可以讓内心雜亂的思緒慢慢平復。按此,三种思緒無論好壞正負,都必然抵不過平靜籠罩。三者在台上來去徘徊,仿佛尋找不到出口。它們/他們不再以正負區分,皆同歸納為“欲”。於是,一切掙扎(欲)都將煙消魂散。

欲者,心魔也。魔者,以
《心經》(佛法)驅之。《心經》效以驅魔、靜心仿如良藥。它們/他們不斷徘徊,企圖擺脫。卻處處難以安身。它們/他們企圖相依,卻還是低檔不了佛法的力量。最終,它們/他們似受打齋的鬼魂,屈服于佛法,各別捧起一碗飯(祭品),緩緩消散。

第三,鏡花水月。(個人認爲,實可與第二闕合而為一)

心緒消散,掙扎不再。
修道者筆觸至最終,回復平靜。在第一闕曾出現的女幽,再次上場。燈光漸亮。她悠游擺渡,時而環繞著修道者,時而遠離,再靠近。他不再掙扎,自然地對待,任由她靠近。兩者於是相吸相融。這是自然而然滋長的情愫。莫需刻意隔離,默許自然奔放。這是先天使然的天性/本性。

道者,先天而存,無容忽視。刻意避戒,更是吃盡困苦。那是自然的力量。來到尾聲,終于出現台上與台下的互動。他撿起台前原先鋪好的白布條,遞給觀衆席上的看官,大家也像是事前排演過的一樣,知道要把布條往後傳。像是害怕會破壞了現場的氣氛一樣,大家在傳佈條的時候,速度都非常緩慢。這除了是一個互動之外,更代表著度過(passing)。度一切掙扎,
抛開後天的戒與不戒。他放任自然,接受她的靠近,撇開修道者應顧忌的戒,與她舞出一滿台的寬敞,臉上洋溢著歡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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